Sunday, September 16, 2018

山竹之八

八號風球前夕,人於城中。男子事忙,朝七晚九,竟也獻身招呼我這無謂人。

酒水在前,老好又來提點:「十二點前好過海,唔係就加兩舊。」我笑,太可愛,竟真是溫馨提示。離開時我打順風車,男子一向伸手牌,豈料他說:「到過海的士站,是有效利用資源啊。」我笑笑,跟著行。然後他問:「腳可以?」我笑。

「Considerations。」他當然是打優點卡。

當然我亦唔拗。如用app叫車,不也是有效資源?

例如後來,我叫車,司機住同區,八號波臨收工前最後一單。這不是求仁得仁?不然,冚著旗兜順路客?

雖然也是無肯定,但起碼多一個渠道。

沿著三號幹線奔馳,司機淡定,於暴風雨前夕。凌晨後安心於一百公里時速,往夕是何年?

樹木在搖曳,「很美」,我沒頭無腦地自說自。

平日移動只有automobile,是車子在行,將其他一切的遺下,或經過;然而今天,風在吹,樹在搖,雨有一滴沒一滴的。忽然,連街燈都沒有那麼可怕。

而我竟然但覺,身邊一切都會動,才是最安穩安妥的時光。

當然,同時很多人擔憂,或懊惱,連「米字」都又再重現於香港。
但同時我必須要大笑 -
有人以膠紙拼貼出「牛肉」二字貼於窗上。

這就叫我記得「好香港」- 當我還是聯想「 山竹」水果時,竟然有人想到「 山竹」與「牛肉」這搭擋。

嗯,要喼汁。好多好多喼汁。

喼汁,「執篋」。「篋」還是要「執」的,對於是「執包袱」遠走,還是「整裝」上路,我竟然忐忑。

的士司機以語音短訊問朋友:「要跟我們吃東西嘛?」我一怔,不是八號風球嗎?你不是趕收工嗎?還可以去宵夜?

「去吃點心。」
「XX檔?」
「是YY!」
「啊~」我一派恍然大悟,雖然我屢屢過其門不入。

然後閒扯了幾句,對於夜市及食店。

「你是作家吧?」他沒頭沒腦的問。
「嗯?」
「剛才你說你做的事醃悶,又會隻身於晚間活動。」
「我宅啫。好宅個隻。」

再抬頭望出車窗外,又見霓虹燈牌,佢忽然同我講英文。

由公路轉小路,我鬆一口氣,問他:「食支煙得嘛?」

四十五公里,車窗打開,風緩緩吹過,也不是太狂。我抽著煙,旁邊一輛綠的跟我們於紅綠燈前相遇。司機土眉土貌,給我送一個輕蔑的眼神。我才自覺,呀,這是紅的,而我在車上抽煙。

「Sorry。」我竟然想說。

「Sorry,有時我想追求某點小快樂,例如四五十公里的時速,抽一根煙,路上暢通無阻,喇叭播著自己喜歡的音樂,這,這就叫我但覺得舒適,仿佛世間還有鬆口氣的自由。」

沒想到已經唸了出口。

「係香港,有人管你咩?」司機竟然問我。
「今時今日,能夠管的,有人會唔管咩?」我答。

入一缸油,七百幾蚊。如果我為自娛,置一輛我喜歡而安妥的車,牌費燕梳基本開銷,只為自娛,兼要使用燃油,哪,我,是否自私哋浪費地球資源?

炭排放?能源?石油?
告訴我,怎樣不致浪費?
不是一己之欲嗎?

然而,城市不會移動,高樓不會移動,道路不會移動,大橋隧道也不會移動。連一只垃圾筒,其實也不該移動。但,這是尋常的嗎?一個城市,統共只得人會移動,又或是,以及,因應人指使的人或物。

有時我想,就一只窗戶。不是以堅固為準確?誰會買一只跟風吹雨打移動的窗?

然而你看樹木?那遊刃度?平常當然無法以隻身之力將之移動,然而颶風在前,也無法將之連根拔起。

如是我懊惱,這城=建築物。關係?
建築物和建築物的關係。
移動?
或活?

活動?

吾友跟我笑,廿八樓的好處,是碎石雜物大概不會打爛玻璃窗。

他笑:「吃喝玩樂具備,這不是於颱風時,最安全的棲身地?」
存貨最起碼夠一星期。

為甚我仍然關注,十號颶風時,路上有多少只隨風飛舞的垃圾桶?

「你話你平時自己一個出去食宵夜?」司機忽然又問。
「係呀。」
「你點出去?」
「行囉。有時踩單車。」
「咁你咪嚇鬼死人?」
「吓?」
「半夜三更,有個咁靚嘅女仔係啲咁嘅山卡罅地方行?」
「嘩師傅你咁客氣。」
「你唔驚咩?」
「驚?」

然後佢帶著少少懷疑,懷疑佢車緊嘅呢個,並唔係「人」。

我笑吓。心跳呼吸正常。
不過,又有邊個可以講,有血有肉嘅一定係人類?

哈哈哈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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