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September 4, 2018

嫲姐

認識嫲姐是在圍村一帶,出出入入,馮人都對他以「太太」稱呼。村民對我無咩避忌,直言嫲姐老公係土豪派,屋企有田有地,於圍村一帶「發展房地產」。我笑,啊,原來如此。

然而嫲姐喜歡我,常常跑來找我。當時我只說禪,安靜得似她千載難遇的好聽眾。她三十來歲嫁入圍村,男人大他廿幾年,經人介紹,說明娶妻為照顧家婆。

當時她見有腳落地,託鄉里照顧九歲大的孩子,隻身就嫁來新界圍村。家婆雖然中風,但情況也尚算穩定,每天做家務,煮食,陪伴老人。反正圍村人多,閒時打打牌說說話,老公也願意回家,生活且叫無憂,也覺心足。

後來,家婆病況轉壞,失禁,嘔吐,基本上是全天候照顧。她也大驚,沒想到人老得病,竟是如此情況。後來,老公許是不欲面對,常常外遊,就剩她一個照顧家婆到最後。兩公婆當然每次見面都吵鬧:「外邊有沒有女人。」「沒有。」「那你為什麼不回來?」「不想回便不回。」「但你丟低我獨個照顧家婆。」「娶你時一早說了。」「我怎麼知那是個廢人?每天又屎又尿。呢頭換衣服,轉頭又吐。」

「廢人?你說我媽是廢人?那你是甚麼?是賤人?」
「我再賤也全天候照顧著她。你呢?」

再回憶這種對白,恐怕連我都染上精神崩潰。

精神康復第一步:請指出內心感受-
伴侶沒有待我公平,我卻視他為最親。他冷漠,置我不理,甚至拒絕幫忙,我卻於全包攬上身時,才知道那叫責任。

「是嫁錯人。」這是她的方向感。
她同時籌備未來。

「要有錢,有屋,有贍養費,然後,自由。」她如此盤算著。

「要走你走自己走,想分身家?諗你都唔駛諗。」老公如此怒吼。
「十幾年我照顧你阿媽仆心仆命,屎尿屁屙嘔三餐,請個工人都無人肯哽,你個人有無良心?」嫲姐吼叫。
「當日同你講明,係你自願!」

「西西莉亞,你知我,盲字唔識多隻。當時,怎想到當十年工人也有遣散?每年有機票返家鄉?而我跟佢十幾年,有咩?連保險都無一份!如今佢出去花天酒地,我只不過想搬開住,佢竟然咁都要同我計!」

「但你怎麼知道他去花天酒地?」
「閒來沒事他有甚麼地方去?卡拉OK?幾隻妖精跟出跟入,飲飲食食。」
「你肯定他沒有養人?」
「他那麼孤寒,應該沒有?」

至於嫲姐後來為甚加入「房地產」,我沒有多問,畢竟是「地區」營生。

不過她總會來我家拍門。對,是直接跑到我家門。好幾次我跟她說:「嫲姐,我生活清寡,這種突然上門我心臟承受不了。」

「然而你不會怪我,對不對?」她笑嘻嘻,似十八,廿二。

我無可奈何,只得就範。試過讓她留宿,少女似的,通宵談天。

她說,她仍然嚮往愛慕,希望得伴侶疼惜。鄉下的孩子,她追不回時間當他母親,不過希望他餘生安好。

「咁老公呢?」
「嗰個咁嘅衰佬,我點理得佢咁多?佢鍾意返就返,唔返就罷。」

我笑。

「如果你只係想佢承認妳咁多年嘅辛酸,不如試吓同佢食餐飯啦。」
「…」
「你唔係有嘢想玩㗎咩?」
「都係㗎。」
「想做咩?」
「想睇劉德華。」
「…咁就當你會去睇劉德華,咁你想著咩衫呢?」

當時,是凌晨三時多吧?我於衣櫃捧出一大堆衣服,穿呀,試呀,如此又唔癲唔慎的花癡了半場。

「西西莉亞,其實我最喜歡在妳身邊。」
「那不好嗎?雖然我孤僻。」
「妳想,我是不是喜歡妳?」
「…例如?」
「同性戀?不是很平常嗎?」她的頭擱於我膊頭上,坐在我旁邊。
「梁詠琪同莫文蔚拍過套電影叫『心動』,就係描述類似嘅情況,例如對親密感同信任。」我當然保持客觀 「其實心智嘅發育,不論年紀,只要發展向前,就會有某啲特定嘅困惑,但唔代表個啲係情況。」
「咁即係點?」她的頭擱於我膊頭上,坐在我旁邊。
「就好似細路女話第時要嫁俾個o爹哋,唔代表個細路女有戀父傾向。」我讓她依著。
「即係話,我可能覺得鍾意你,但唔代表我係同性戀。」她嘗試組織。
「係。而且,金城武都幾靚仔吖!」
「但我都係鍾意劉德華!」
「咁咪好,唔駛爭?」
「不過你鍾意洋人!」
「我鍾意唔鬧人!」

如是者,又一個哈哈哈哈。

後來,聽見佢話,約咗老公食飯。我「啊?」唔通有咩好消息?及後幾次通電話,佢都話陪緊老公,於是就逐漸少見面。如是再過一段時間,我出發往歐洲,無訂歸期。村友有來送別,當然包括嫲姐,依依不捨,我怎麼好意思?始終每次自知於先行告別。但上路有時,不好拖延。

最終歐洲遊了七個月,回來時,都不是大家所認識的西西莉亞。後來家母遷出,我也避靜幾年,誰都沒有聯絡。

嫲姐疏爽、大方、闊綽,精神抖擻,又玩得,若然不再遇上,當然希望是覓到好伴長玩過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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