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邊邊

從前說在家千日好，我又點會覺。直至一個人孭起背包上路，才驚覺原來最思鄉的，是我的肚皮。青年客棧之內，獨我一個買些奇怪的材料回來。噢那啡式圓波是o舍？生根！哪透明麵條呢？粉絲。哪這紅噹噹一團的又是？那是南乳。對，然後我請一夥吃南乳粗齋。宿醉的週日下午，我那完全陷入混沌的腦袋肉體也會撐著上唐人店買豆腐大蔥旺菜，拼了老命也要弄窩麵豉湯，咕嚕咕嚕喝下一公升後，從胃裡暖至手腳，我甚至感到有一股動能遊走於血管內，讓我重拾生氣，充滿力量，足以將沙煲冷撐先洗刷好，才躺於沙發上安份的當上一天薯女。當然，我隔天捧著一碗熱麵熱粥作早飯，也讓哽慣乳酪麥片等冷早餐的老外們稱奇。然後我說，奇？找天上館子吃火鍋吧！奧克蘭自助式任吃店，一桌生料，牛骨髓豬大腸魚肚雞紅。喂，靠害呀港女？非也非也，只想分享一窩好湯的魔力已而。手切牛我都想你試，可惜無呢。

「喂靚女咁耐唔見整碟大牛BIN先啦！」阿叔如是大叫。鄰桌幾名壯男聞聲轉頭，我已學懂得無懼那滿有深意的好奇。佐敦地茂邊爐老店，我期待的坐於街上的摺檯接凳，抽著萬事發，呷著大藍妹，麻甩過前兩張檯的西裝男，反而身邊的老外得沉著應對此等環境。「一碟大牛BIN！」阿叔上菜是又再如是重覆說。我一瞄，油花平均分佈於竭紅色的本地牛肉，滿意的對著阿叔甜笑。扯，牛邊位，好多度都有啫。係係係 ，食左先講啦！

鬆化嫩滑鮮甜彈牙， 水準穩定，質數超班，連那個平日飛皮走肥的法藉老外也忍不著淥完又淥。 「 不過 地茂呢呢度」女友如是說。但親愛的，D野係咪好正先？「係就係，不過...」 一大碟牛邊二百才，象拔蚌三百多，爆膏膏蟹三十蚊隻。 經濟實惠呢支地茂歌仔，香港都無咩幾多地方做到囉。潮流興保育，你咪當支持下本土文化囉，我話。但當她去完洗手間出黎扁晒咀，我就知道，再好食都假，我已經成為罪人。

唉，我鬼知佢會著對麂皮Carven Ballet Flat 出嚟咩。

又，呢度每晚由六點爆到十點半，十年人事幾番新，獨獨呢度旺場程度不變，座上客每晚三兩百，人流多食材鮮，食飽飲醉三百有找，還可以順道逛逛廟街，再到靈波街吃三十年老字號的麥米粥。老港情，遊客心，樂也樂也。

四十五度角，叉住!

哲者說找伴侶如在樹林中挑樹。要找，當然找一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，但誰又曉得那天大雷一轟請道炭燒大樹你嘆呢? 鐵達尼沉沒雖是偶一為之，卻非沒可能。要牽手直到白頭，愛情浪漫不過是肥料，欠缺品德耐性收養，那顆傳說中的情花亦不見得會栽成。當連身體都說不喜歡眼前的人，為什麼腦袋要硬生指揮身體說謊呢？三九唔識七，做咩要比位你入呢，其實？金婚喜宴上，做主人家的我希望能夠說，當日佢一行埋黎，我本能地退後三步雙手抱胸落晒閘，但三兩分鐘後就被他的親切、樂觀及幽默感染。之後的四十九年零三百五十五天，他做著他，我做著我，安份也安靜地。但身邊人事物的色彩層次漸漸鮮明了。雖然我依然是同一個人，缺點有，不足也有，甚至沒有下過決心要改變，但我每天都感覺到轉變。他沒說過我一句不是，只是從來沒有忘記做好自己，並以欣賞的目光來看待一切。我做夢也沒有想過原來生活可以這麼容易，卻又如斯豐富。其實眾裡尋他/她，識唔識四十五度角又有甚麼關係，反正從那一角度看，我們都是觀照著自身的反影。係龍又係蟲，其實你我他。四十五度角？我用嚟睬睬睬睬睬叉住你！

由麥當當牽起的 一抹漣漪。

時間下午一時零八分，她踏著芭蕾舞鞋急步走，邊行邊為遲到感到不好意思。到達快餐店時，舖內擠滿黑壓壓的人頭，她拿出手機想要給他打電話，才發現根本沒有他電話號碼。

然後FB彈出短訊：「你不用趕急。還有兩個人便到我柯打了，你想吃甚麼？」
她一怔，再飛快地回：「那...那就一個麥樂雞開心樂園餐，飲可樂，另加魚柳包同朱古力奶昔，唔該。」
「收到。人多，無位，你係門口等我得啦。」

午飯的信德中心，人來人往，她拿著電話於門外等著，感覺就是怪怪的。兩星期前於社交聚會上認識時，他問她在那兒上班。上環，她答。噢，那找天一同吃午飯吧。他說。大家互ADD FB。兩個小時，就說了這幾句話。然後昨天，他傳短訊：明天午飯？她回：好呀，那兒？他再答：一時，信德麥記。

她定神細想，完全想不起上次被人約到麥當勞是何年。人大了，偶爾吃麥當勞都是為快捷方便，快餐嘛，沒營養嘛，SUPERSIZE嘛...

他抽著兩大個膠袋出現時，她先為遲到道歉。「No Worries. 人多，不如到海傍吃吧？」她聳聳肩，沒所謂的跟著他走。三月的陽光溫惋，迎面一陣陣海風，二人靜靜地走到一張長凳。她正要坐下，他示意她稍等，找出幾張餐巾，攤開鋪在凳上，才讓她坐下。倆人相視而笑，然後他逐一把食物拿出，她唧茄汁到餐巾上。

「話時話，女仔黎講你都好刷得喎，唔怕肥咩？」
她紅著臉：「咁耐先食一次，梗係食最鍾意嘅野食㗎啦。」
「咁又係。你都鍾意食麥當勞咖咩？」
「鍾意架，人地花咁多R＆D嚟做Taste design，好難走得甩啫，係咪先。」她拋一塊麥樂雞到口中，滿足的聚嚼著。
「但佢地D雞牛都GE左架喎，你唔覺得殘忍架咩。」他咬一大口足三兩說到。
「扯，你係超市買個D肉咪又係大把激素同賀爾蒙。」她邊說邊將薯條沾滿茄汁。「你睇，溝肉碎做薯條都比佢諗到，出面邊到食到？哈哈。不過呢，我反而對佢地砍伐雨林黎做Cattle Farming唔係睇得好過眼囉...」

他沒有作聲，就望著她吃魚柳包，忽然間百般滋味在心頭。見他靜下來，怕他悶，她轉話題：「喂，你對上一次係麥當勞開生日會係幾時？」

二人就從生日會開始談起，再談到童年，四十五分鐘轉眼過去，她拿起喝剩三份一的奶昔道別。

「下星期再吃LUNCH？」他試探地問。
「好呀，不過唔食麥當勞得唔得？」她笑著問。
「咁你想食咩？」他笑。
「KFC？」
「一言為定。」

看她拿著奶昔輕快地走遠，他微笑著拿起背包，發現她遺下了開心樂園餐的小玩具，於是跑上前將之歸還。

她拿過那輛蝙蝠車，說：「唔該晒。」
「咁下星期見啦喎。」他說過便轉身離開。

「喂。」她回頭喊他。
「？」他也回頭。
她上前將蝙蝠車交過他手上。「這個送你，多謝你請我食晏。」
「記得抹車呀！」她邊揮著手邊倒後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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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手痕，興起，想抽水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