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January 27, 2019

芬治

芬治跟我,相約於表參道見面。

「到那兒?」
「不知道。」

後來我懶,坐在原宿路邊咖啡座,抽著煙等他。

「不冷?」
「低溫令香煙更好味呢。」
他抬眉「?」
「似紅酒,要配以最合適的溫度。」

四年不見。

他沒我好氣。我們轉入室內,他點紅酒。

侍應又是那種無奈的表情:為甚這黃臉的要倚賴白人翻譯呢?

「你到底在東京搞甚麼?」
「逃避呀。」
「?」
「逃避交談,逃避語文,逃避人。」

我於白人社會的為難,於香港逐漸染黃的為難,而於日本,只要我不聲一句,還是可以混著。

「我毋須幫忙白人嘛。」

他啼笑皆非。
我這種處世,相對於他女兒...

七年前,她因車禍半身癱瘓。

自此,他只能處處忍讓,只能相信善良,相信好心。甚至連自己的脾性也改變,耐性忍讓善良好心...

所有於職場上,毫無意義的品格。

每天復康,出入醫院,寫復康日記。一年多後,她竟以自己人脈籌款買輪椅。事情輾轉傳到矽谷,有科技公司研發智能輪椅,邀請她參與計畫。當時她仍在大學,免費輪椅送到府上,供她試用。

她似小組領隊,與試用者交流意見,再撰寫報告寄回。
這竟然成了兼職。

畢業後,順利成章轉到全職。一做兩年,竟遇掘角,得著名投資大行送往東京履新。公司複雜,法律部門逃避歧視及待遇等問題。於是她自己求職,履歷寄出,又到另一大行面試。

她出現時,主管眼呆了。
老闆出現時,換她眼呆了。

兩個坐在輪椅上的人,四目交投。
眉宇間都是不言而喻。

又再履新。

閒時她登台,參與劇場演出。上星期於池袋公演,四場門票售罄。今個週末於大阪巡迴。男朋友跟得,台前台後團團轉,追在她身邊,跑了半個地球的距離。

「九月要結婚了。」芬治說。
我差點落淚。

「似聖人吧?」
我破涕為笑。

幾多唏噓?這竟然七年。

當初他跟老婆似老命已被奪去,但總要撐著張羅:賣屋,儲蓄,公積金。醫藥費?

不能死,因為醫療保險由公司支付。
生活費?自己的,還是女兒的?

還好孩子陽光燦爛,獨立堅強,不叫人擔心。

初到東京,單位蚊型,輪椅卡著,不能進出浴室;要搬,disable accessible的,有幾多棟?母親在傍幫著,也得要拉來私人看護幫忙。

後來起居總算安定,因為,單位,買下來,就可改建。當然勞民傷財。
偏偏又成愛巢!

男友剛於求婚後遷入。當年越洋支持,網絡聊天,後來見面,再到戀愛。如今只待九月行禮。

輪椅竟沒有阻止她走往美滿的人生。

而,舊友安好,我好快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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